《島內出走》帶著毛小孩徒步苗栗 D5.｜大叔的歲月禮節：妳在徒步旅行嗎？－香蕉爸爸與葡萄媽媽

公館大家族的學長姊與朋友們，請接受葡萄媽媽的一鞠躬道謝。

行走日期(Date)：January 10th,2021
當日天氣(Weather)：乾燥晴朗
步行距離：20km (總計73公里)
行經之地：頭份市→三灣鄉→獅潭鄉(停留一天)→公館鄉→頭屋鄉→造橋鄉

一覺醒來，打開大房間的窗戶，明亮的太陽喚醒寸土，此時的我只感受到冷冽的空氣，帶著小高領到後院的草地上廁所，小草葉面上的露珠還在熟睡，而它不曉得的是，再過一會兒就是即將到來的生命句點。
例行事務完成之後，我揹起行囊、牽著小高領到大廳準備與大家道別，久別重逢卻一見如故的學姊，說著她想好了今天一早要帶我們去吃早餐，兩人一狗既安逸又舒適的在熱鬧小市區穿梭自如回到姊姊的婆家，沒過多久等來大師父下班回家，改開房車帶我們去早餐店吃了一頓愛心豐盛早餐。很奇怪的是，只要知道自己一天要走很長的路，就會萌生預期心理，一頓餐吃兩三份也覺得剛剛好而已，後來姊姊還買了一些公館小吃，讓我帶在身上當行動糧，深怕我們餓著。回到隊上，真的要和大家道別，於是在拍完合照之後我們又出發了，心情上沒有前幾日來的多澎湃，反倒是多了一種平靜。
我們從分隊對面的小路開始走，一會兒就會接到苗128線，沿途沒有遮蔽物，所以走起來有點曬，這時候看到我昨日的即時徒步紀錄的前輩馬達大哥，突然打電話過來問我人在哪裡，結果不一會兒就看見他騎著帥氣重機來找我、提供補給(是自家種植的香蕉、桶柑還有手沖咖啡)，我們兩個只在路邊閒聊了幾分鐘，而後相互道別。

穿越舊後汶公路車水馬龍的大路口，從苗128線轉接到苗25線，再平凡不起眼的鄉間小路和景色，其實是居民習以為常的一般日子，沒料想在某些時刻，也成為徒步旅人眼裡的瑰寶。而我，正在人的世界裡流浪，我是什麼樣的人，就會看到什麼樣的世界。有幸走過好多個國家，再回到養育我的這塊母親大地，漸漸明白自己是一個非常容易動搖的人，換個白話的說法，就是愛哭的人：看電影時的某個分鏡、讀書時的某段描述、聽音樂時的某節音符、盯著毛孩時的某種不瞭解、還有與朋友聚會時，突然湧上心頭的某段回憶。在從前，會以為哭泣是內心不夠堅強，後來好長、好長一段時間，強迫自己絕對不准不堅強，但事過境遷，那些掌握了的、荒廢了的時間群溫柔地告訴我：就大方地接受自己的所有吧！這其中，沒有優越、也沒有卑劣的差別。

會不會很難想像，只是走個路而已，怎麼會有這麼多莫名其妙的自問自答？事實就是如此，當我愈走愈遠，就會發現愈多連自己都不瞭解的那一面，而那些等著被挖掘、看不見的面向，甚至到令人害怕的地步。
走到內心糾結的時候，該怎麼辦？閉上眼睛深吸一口氣，會驚訝地發現這片土地所給予的無償救贖，試圖轉移注意力、讓人在混沌之中可以稍微喘口氣。
苗25線上，隱藏在小社區的鶴岡鶼鰈老樹，一棵樹齡八百多年的樟樹、一棵樹齡五百多年的茄苳，矗立在方寸之地，海納人生百態，不僅眷顧了當地生生世世的居民，也擁抱了片刻相遇的旅人如我。在這裡，和充滿好奇的阿伯短暫交談，滿足對方的好奇心之後，我們繼續前行。

每一次的旅程，想像自己盡可能地打開自己的眼耳心，是正在學習的法文單詞，是一直在關注且身體力行的流浪動物，恰到好處的相呼應，應該就是命運當中最好的安排。而其中的一靜一動，自然而然形成天地。

也算苗栗市的地標之一吧，今日正藍的天空完美襯托出艷麗紅的新東大橋。公館到頭屋的這段路程雖只有9公里，但因為道路不寬、人車又多，整段路戰戰兢兢，現在回想起來也是挺不容易。我們在苗25線盡頭的全家中場休息，在進入超商前先詢問了一下店員狗狗是否可以入內，得到允許之後，我放心地挑了角落的位置，一屁股坐下，然後整個人癱坐在椅子上，看著快速進出購物的人與一波又一波的車潮，不知不覺當中已然來到午後。

會有今天的行程是因為公館到頭屋的距離只有短短的9公里，於是估算了一下距離，在造橋落腳會是最適當的里程數，也因為這個決定，讓接下來要走經的路段，格外令葡萄媽媽感到興奮，：是待了10年卻從來沒有走過的外獅潭道路。
從全家出來往右轉經過雙龍橋，穿越人行道往沿著沙河溪的小巷子，經過熱鬧的中山街路段會接到寬大馬路的苗126線，老田寮溪一開始與我擦肩而過，短暫到來不及與祂說再見，但是體貼如祂，沒過多久就又與我們並肩齊行，祂似乎明白一人一狗的渺小和孤單，於是才心軟地改變主意再來與我們相伴，直到我們準備好可以大聲地道別。
一步一腳印的深入已被快速步調同化的現代人所遺忘的苗14-1線，小高領與我卻意外地走得很舒服自在。稀少的人車、幾乎看不見商業化的痕跡、我們所感受到的只有歲月自然而然遺留的樣貌，你(妳)要說這是一條與人類文明完全相反調性的路也沒錯，但是在21世紀被人類的自以為快壓迫到窒息的世間萬物來說，何嘗不是我們最後所保留的一點良知？
但是在這樣的路上最有可能看見宗教，果不其然在造橋鄉邊緣就有一望無際正在大興土木的萬緣寺，對於目前是無神論的我來說，整能想到這麼大片的平地，如果拿來幫助流浪貓狗，那該有多好？想像一下狗狗們在這裡快樂盡情奔跑的模樣，是不是很棒？

走著走著，一輛摩托車突然停下來，停下腳步與他四目相接，恩，是一位中年大叔。沒有想過會從他那裏聽到多麼鼓舞人心的話，但他的一句「妳在徒步旅行嗎？」卻紮紮實實地重擊了我的腦袋和心臟，我非常、非常激動的大聲回覆：「對啊！我帶狗狗正在徒步旅行。」，大叔說完「加油。」就騎著摩托車揚長而去了。記得當時的我，像是從身體與內心的極盡深處回答他的問題，很難用文字精確表達。你(妳)覺得「說走就走的旅行」是多麼地令人羨慕，但你(妳)不知道的是，當身邊的人都與作出抉擇的「自己」完全不同時，那個「做自己的自己」，要承受多少的孤獨與摸索無果的失落？這樣的「自己」也很有可能在完全沒發覺的情況之下，迷失方向。
多走了11公里，看見貫通造橋鄉的火車軌，夕陽映照在大地的顏色逐漸飽和，無聲通知為了生活而汲汲營營的人們，也傳達給我們今天的目的地就快要到了，多邁開幾千個步伐，再撐一下下吧。

我們在快要抵達造橋消防隊的時候，遇到一個正要起跑的男生，怕礙到他的跑步路線，於是先讓到一旁，當時怎麼會沒認出他就是健銘呢？其實健銘也沒料到我們會提早到達，那時候的他果斷暫停今天的跑步訓練，與分隊的其他學長姊開始為我們忙東忙西，叮嚀著讓我趕緊去盥洗休息，等晚餐準備好再通知我(不只有晚餐薑母鴨，健銘還先買了餡餅讓我墊肚子，真的是一位貼心的朋友)。也要特別特別感謝落腳日那天剛好輪休的溫小，依然鼎力相助、事先特別交代隊上的學長姊要多照顧旅途上的我們，生命旅程裡也因為你(妳)們，而更加的美好、受到祝福。
後來想想也對，那時候正逢消防局人事調動時期，如果不是這個時候島內出走，也許就不能在造橋相遇了，看見已經許久不見的大家都別來無恙，這樣就好。

在紀錄裡創作，是需要內心全然的安靜下來、並且用盡全身的力氣，傾訴出自己想說的某段話抑或是某個故事；於是，你(妳)的輕聲一問：「為什麼要選擇徒步來作為旅行方式？」那我大概要花好多好長的時間，才有辦法好好地回答這個問題。剛好最近在佈置整理書櫃，偶然看見已經讀了兩三遍的楊淑文所著"趁著年輕去流浪"這本書，重新拾起，赫然發現裡面有段話是這樣寫著：「也許我們就是要走很遠很遠，才會明白家曾經是在那裡；就是要走很遠很遠，才會明瞭自己的樣子。旅行就是走路、走路、走路，只是單純的一直走，身體就會開始改變。身體會漸漸貼近心靈，一步一步了解自己。」若我到很遠很遠的以後，還在用徒步的旅行方式來學習如何更接受自己，那請朋友們不要驚訝，因為出走的理由，就是這樣簡單。